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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失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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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,一早就要陷入自我怀疑的深深不安中,仿佛之前的偷摸鬼祟就隔着一层窗户纸,只要轻轻一捅就破了,进而窥探到里面那个肮脏龌龊的灵魂,这跟当众扒了他衣服一样难堪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脑海编织的各种画面,竟连自己都无法直视……

    红福看他神情不对,关切地问了声:“先生是不是惦记着中午有客人来,所以才起得这么早啊?”

    “啊?是啊。”红官明显反应了下,红福要是不提,他都忘了有客人约这回事。

    红喜在屋檐下摆了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,分明是双人份早餐,红官只瞧一眼,心里就不舒爽,想叫红福和红喜一起,他们却都已经吃过了,随后有事就都各自去忙,留下红官和连古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两人彼此沉默地喝了碗粥,一人不动声色,一人如坐针毡。

    红官沉了沉气,率先开口:“连先生,红喜的学习主动性强,也肯吃苦,但没有接触过特卫那种高强度训练,今后还得劳烦特卫的兄弟们多费心指导了。”

    连古笑了笑说:“你不用跟我这么见外,你要相信红喜,也要相信我,我既然答应了这件事,就一定会对负责到底,不然就辜负你的信任了。”

    红官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,道了声谢之后,埋头啃包子。

    “今晚我让阿陈早点过来接你,六点半你看可以吗?”连古诚恳地问。

    竟然还有这事?睡了一觉貌似忘了好多事。

    红官敏感地扫了连古一眼,婉拒的话还没有想好,只好匆匆说了句:“吃个晚饭也不用太长时间吧。”

    他寻思着到点吃饭,吃完就走,走个人情过场也就算数了。

    “饭后再一起看场电影?”连古难得邀请人,正满心期待地看着红官。

    红官平时确实没有什么娱乐节目,一个年轻小伙子的生活比退休大爷的还要枯燥乏味,还宅得有理有据。

    “谢谢,不看了,晚上早点回来。”红官几乎想都不想就拒绝了。

    他小时候看过电影,也看过大戏,就在解家大院里头,只是被强迫着看,环境不对,心情不对,印象自然也不好,多年来对这些热闹的东西提不起一点儿劲。

    连古吃了个闭门羹,叹了口气说:“那就不看了。”一碗豆浆喝了一半,剩下一半准备跟红官慢慢磨,谁知红喜拿着手机跑进来了。

    “先生,计医生打电话来了。”

    是计承的电话?难怪红喜拿着手机的样子就像拿着个烫手的山芋,迫不及待地想把手机塞给红官。

    红官微愣,计承很少这么早来电,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,他匆匆接过手机:“计承……”

    连古眼神随着红官移动,直至他走进了香堂内,瞥眼气喘吁吁的红喜,问:“这么着急,是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红喜摇了摇头说:“不知道,计医生说是重要的事,让我快点让先生听。”

    连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看这样子,早餐要提前结束了,闷闷地将剩下的半碗豆浆喝了个精光后,他将外套搭在手臂上,起身拍了拍红喜的肩头,临走交代一句:“红喜,等会告诉你家先生,我有事先回去了,记得一定要带上你家先生,赏脸来吃顿晚饭。”

    “好!谢谢连先生邀请,我们一定准时到场!连先生,我送送您!”

    红喜送连古出门去,一路上连古都在打探红官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最近有什么人来找你家先生闯关的吗?”

    “最近比较少,不过今天中午会来一位客人。”

    “哦?是闯关还是咨询呢?”

    “咨询,听福叔说客人是要来寻亲的。”

    “寻亲?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听说那客人孤苦伶仃的,没有亲人在身边,这次来找先生也是为了能找回家人。”

    连古思忖了阵,红官作为关煞将,经历的离合悲欢数不胜数,换做别人早就崩溃了,这么些年来看似把自己的心境练得坚不可摧,实际不过是将柔软之处深藏了起来。一想到这个,连古心头就泛起一阵酸楚。

    红官昨晚的一举一动虽然反常,却也是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,连古看在眼里记在心里,只是那句缠绵般的话始终让他耿耿于怀。

    到底什么人能让红官酒后失态,从前怎么也没听他提及有这么一个念念不忘的人?

    连古越想心里越堵,扭头找红喜确认:“你到红宅这么长时间以来,有见过你家先生对什么人什么事特别上心的吗?”

    “有啊,解家啊。”红喜不假思索回答。

    连古觉得自己有必要直白一点:“我的意思是关系比较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您和计医生啊。”

    连古脸上没有半点喜色,他知道红官对他的客气只是待客之道,又或是不想欠他人情,但那个计承就不一样了,至少红官愿意对计承推心置腹……

    红官的车子一早就被褚卫送了回来,还比原来的色泽明亮多了。

    “哇!先生什么时候去洗的车啊?”红喜眨了眨炯炯有神的大眼,实在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褚卫从连古的车上下来,解释:“冯陈洗的。”

    “褚大哥!”红喜满目欢喜地迎了上去。

    褚卫冲红喜点了点头,看上车的连古神色有些黯然,双眼闪过一丝迷惑,再看红喜时,神情变得严肃:“下午两点半开始训练,迟到就记过一次!”

    红喜立马收敛笑容,一瞬挺直了身体:“收到!”

    中午来的客人是个十分消瘦的男人,应该是长期在外曝晒,导致皮肤黝黑干瘪、皱纹横生,凸出的两个颧骨更是黑得发亮。

    男人一见到红官,就紧忙站起身来,双手不自觉地往卫衣上擦了擦,张着干裂脱皮的嘴唇,紧张地问候了红官一声:“关、关煞将好……”

    他在努力克制着激动,可说话时颤抖的双唇出卖了他。

    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,仍然可见发白的双鬓,深灰色卫衣加黑色运动裤,穿着休闲随性,座位上还搁着一个黑色单肩布包,红官只一眼就觉得此人的气质和穿着打扮不符,有点刻意打扮的感觉。

    老实安分又拘谨,这是红官对他的第一印象。

    “远道而来,辛苦了。”红官邀请他坐下,红福随即上了茶。

    男人还没坐下,就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了张名片来,双手递给红官:“这是我的名片……”眼袋深重的双目只看了一眼红官,就匆忙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名片上面印有“张超富”三个字,下边就是联系电话,再普通不过的一张名片,红官却在接过手的那一瞬怔了下。

    只因名字旁边的小括号里有三个小字——“失孤者”。

    这一幕恰巧也被身后的红福看到了,红福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您……”红官顿了下,“张先生,您能说下是什么情况吗?”

    张超富抿着干裂的嘴唇,神情沮丧地说:“我把我儿子给丢了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不大的说话声中带着哽咽,就更加含糊不清了。

    “您别着急,慢慢讲。”红福出声安抚。

    张超富无措地看向红官,这个人坐在那里仿佛就能给他莫名的安定。

    红官朝他点了点头:“张先生,不必紧张,喝杯茶慢慢说。”

    张超富连连点头,一杯茶下肚,缓和了片刻,再次开口就比刚刚的镇定许多:“我叫张超富,原本是西城的人,为了找孩子,走了很多地方,十年前就已经来了南城了,一直听说关煞将的事,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张超富坐得规矩,只是有些驼,怎么也挺不直腰背。

    红官皱了皱眉,轻声问:“可是什么?”

    张超富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,红官见状,也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。

    很无奈,似乎他的名声越大,身价就越高,常常使人望而却步。

    张超富忽然站起身,扑通一声双膝跪地,对着一脸震惊的红官磕起了头。

    “这是干什么?”红官脸上一阵滚烫,急忙和红福一起将张超富扶起。

    “求求关煞将!求求您了!帮、帮我……”张超富一瞬红了眼眶,固执地跪在地上,任他们怎么扶都不愿起来,“求求您了……”

    红官心头一紧:“请起来说话,您不说明白,我也帮不了您!”

    红福忙接口:“是啊张先生,您不说清楚,我们也无从帮起啊,赶紧起来吧,先生不喜欢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一听到关煞将或许会反感被人跪求,张超富慌忙起身来。

    红官也如释重负地退回了座位:“请坐说吧。”

    张超富在多次调整情绪后,如实讲述了自己的经历。

    原来张超富30年前在西城,和妻子经营着一间小卖部,两人生了个儿子,那年儿子刚好5岁。

    年关将至,张超富带着儿子去进货,就在他跟人结账的一小会儿功夫,转头就不见儿子的身影,张超富疯了一样到处乱找,可当时的市场人来人往,找个小孩就像大海捞针,慌乱中的他赶紧通知妻子,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一起找。

    整整找了三天三夜,没有什么线索,而当时那附近并没有什么监控摄像,就算是警方介入了,也没什么结果。

    “我们找了西城所有能找的地方,都没有找到孩子,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被人贩子带走了,有可能往东城,也有可能往南城……”

    张超富一说起儿子,声音都变得沙哑了。

    儿子丢失后,妻子的精神开始恍惚,一听到孩子哭,就以为是他们的儿子,小卖部也没心思经营了,张超富就和妻子商量关了小卖部,全力寻找儿子。

    两人多次往返各大城,到处贴满了他们的寻人启事,足迹遍布南北,依然没有儿子的半点消息。

    “只要有一点消息,不管多远,我们都会赶过去,短短三年时间,我们就已经走遍了三十多个城镇,就算是这样,每次燃起的希望都会落空。”

    张超富捏紧了拳头,咬牙切齿地说:“有太多人和我们一样了,他们也因为各种原因丢失了孩子,寻找孩子的消息铺天盖地……我恨不能抓到那些该死的人贩子……”

    人贩子……红官面色沉重,一说起这个,他就想到了灾星,那些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,会遭受什么样的虐待,这是红官想象不到的,否则,灾星就不会想方设法从人贩子手中逃走了。

    “我更恨我自己……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被我弄丢了呢?”张超富红肿的眼里满是泪水,这些年来饱受愧疚折磨,要不是他的粗心大意,孩子就不会丢,要不是他无能为力,妻子也不会离他而去。

    自从丢失了孩子,张超富每天都活在自责中,早出晚归去张贴寻人启示,那时的信息不发达,但通过喇叭广播,很多人也知道了这可怜的一家子,可是发散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,太难了,甚至因为寻子心切,被所谓的“寻亲大会”骗了很多次。

    “我们没有什么经济来源,之前小卖部攒的钱都花完了,找亲朋好友东拼西凑的路费也搭了进去,我、我太没用了!”张超富捶胸顿足,一时大意酿造的悲剧,他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。

    每每垂头丧气回到家,都能看到以泪洗面的妻子,张超富心头一阵阵揪痛,他无法请求妻子的原谅,也弥补不了妻子,哪怕妻子要离他远去,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的错,所有的结果都该由我来承担,是我对不起他们……”张超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,红福忙给他递上了一包纸巾。

    “30年了,我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,找组织帮忙,组建寻亲队报团取暖,印制t恤,张贴寻人启示,注册各种寻亲网站,发布各类寻亲视频……没有一点线索,一点点消息都没有。”张超富边擦眼泪边讲述这些年来的痛苦经历。

    失子之痛让他身心俱疲,多年来苦撑的唯一信念就是找到儿子,哪怕他现在已经两鬓斑白。

    “我每天一闭上眼,就看到那天我把儿子丢了的场景,我只想知道我儿子他现在在哪,过得怎么样……”张超富控制不住地呜呜悲泣起来。

    一旁的红福共情得快,也忍不住偷抹眼泪。

    红官揪着心,沉下情绪,问:“所以您来找我的目的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