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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引雷者羽 不平者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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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公主殿下,已然势成骑虎。

    她冒然出手,一方面是看雷引不爽,这仇早在围猎当天,便埋下了根由。

    另一方面,她也有在子曦面前‘大显身手’的意思。

    至于陈清霜如何,只是顺带罢了。

    平日里青禾可没少受她欺负,虽然大家都是女孩子,都喜欢扮作男装。毕竟陈清霜玩得更花一些,青禾实际上,是有些怕她的。

    如今王兄不中用,她又抹不开脸面认怂。青禾只好硬着头皮,接过鼓点儿,把这场闹剧,继续唱下去。

    公主殿下缓步上前,“咳咳,肃静!本宫尚不知是何公案,如何给你们定夺?既然一个捉人,一个阻拦,便当场把话挑明了。今日出手,已然是本宫的过失。你们最好,将话说得足够明白。他日父王问起,我也好有话说。否则……哼哼!”

    在场各位看客,不由得目瞪口呆。真是闻名不如见面!

    你跳出来妨碍公务,难道只是为了听场完整的戏词么?就为了应付国主问话?不愧是国主之女!

    林楚夕抱着熊宝柔软的脖颈,捂嘴偷笑。冰熊也没了品酒的心情,它见雷引吃瘪,比什么下酒菜酒都好!

    林楚凡皱着眉头,反复扫了两眼雷引与周羽,若有所觉。

    他回身扯过站立的林飞,强把他按在罗绮的另一侧坐好,叮嘱道,“今日不论听到些什么,都别入耳。只需守在罗绮身旁,除非我叫你,别人言语,一概不理。饿了便吃些冷食,渴了寻熊宝,它擅长哄你喝些酒水的。”

    听着少爷一番打趣,原本有些紧张的书童,也露出羞涩的笑容。

    林飞习惯性的挽住罗绮一条手臂,被后者使劲儿掐了下手背。这才反应过来,他如今尚是书童之身,不能和少夫人太过亲昵。

    楚凡却不觉有异,见书童放松如斯,很是欣慰。

    他大概能猜到,雷引携御灵司前来,无非是翻扯师父的旧案。这与陈老头不谋而合!

    这些人,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甚至将周羽信以为真,特意来他这里知会,劝他划清界限云云。

    雷引整装上前回禀道,“公主殿下,两位王子殿下。下官今日前来,乃是为多年前,一桩命案收尾。燧薪十一年,夏末秋凉时节,北地边境碎冰城,有新兵营偏将周成,泄露城中机密,畏罪自杀。其后不久,城中出现一本三流都不算的武学秘籍,就是这本《周成棍法》。其中含沙射影,隐喻周成冤死,令官失察。再后来,便有府尹遭人刺杀……”

    雷引喋喋不休半晌,也无人给他送水。

    青禾叉着小腰,领先站在两位兄长之前,仔细听了一遍。

    这里的事儿,大半不实,她是知晓一些情况的,只是所知有限,也不尽详实。

    恐怕只有林楚凡与楚夕兄妹俩,最有资格谈论此事吧。

    青禾转移目光的同时,周羽、孟寒、雷引等人,也纷纷调转目光,投放到偏僻的角落。

    林楚凡正在假寐,挽着罗绮的手,写写画画,将众人的反应,一一记在心里。

    雷引中间不知造作了什么托词,结尾道,“经下官多方查证,周成遗有一女,即是周羽。此女为叛将之后,其罪一也;散布文书,讽喻朝政,其罪二也;涉嫌谋杀令官,其罪三也。如此罪恶滔天之妖女,下官以为,必须早日缉拿,交由三司会审。早日定罪,以儆效尤!”

    没看出来,老雷还是个做文官的材料!楚凡在罗绮手心调笑,换来一阵腰后刮痧般的刺痛。

    他这时候还有心思玩闹,也难怪罗绮恼怒。

    一旁的书童,赶忙随意端起一碟冷菜,小口小口吃着。林飞借此埋没面容,只留一双耳朵,竖起来倾听。看这些官老爷,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周羽的。

    青禾顿觉头痛,应付道,“这都是你雷大人的一面之词。陈……清霜,你等可有言辞辩驳?”

    寒羽门主缓缓拜倒,“殿下!小女即是这位大人口中的周羽。家父戍守边关多年,矢志精忠报国。每每遭逢战事,他都冲杀在前。历经大小数十战,累军功官拜偏将,负责调教入伍新兵。不知新兵营中,有何机密可泄露,竟害我父惨死家中?死后所定罪责,也很是牵强。碎冰城地处边境,战乱频发,许多事情难以及时回传京师。其后又经变故,此案便尊当时结论,不了了之。民女无力为父鸣冤平反,只好勤勉自强,将我周氏一门棍法,传承下去。方不枉家父一生为国,教导我一场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后来,周羽已然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若非心中明了,楚凡也快被她感动。甚至此时,他的心脉都有些微微收束。

    细品之下,竟是回想起,师父传授棍法的点滴细节来。前后不过半月,林楚凡体会了许多功夫之外的情义,这也是他执意报仇的根源所在。

    林楚凡越回想,越是沉湎其中,呼吸甚至有些不畅。好在罗绮敏感,及时将他唤醒,梳理一番凝滞的气血。

    那边林飞的盘子里,已经开始沁出菜汤来。

    这段粘牙的论调,博取同情倒是足够。只是没什么有力证据。

    林楚凡想到此处,不由得想起陈老头的暗示,难道真要借刀杀人,永绝后患么?

    楚凡回过头,盯着周成师父的灵位,迟迟难以抉择。

    那边陈清霜却是急了,“青禾,听我说,我知道她的心意。首先,周成是否真的泄露机密,畏罪自杀,根本没有直接证据;其次,那秘籍也不是周羽首创,幕后主事者,另有其人;再者,燧薪十一年,她才多大,如何能谋杀一城府尹?难不成,我炎国命官,都如你雷大人一样出类拔萃?领旨出城寻人月余,非但毫无所获,更折损军士盈千,自己也落得半身伤残!”

    真是出类拔萃!

    以往怎没发现,这位陈姑娘,还有如此犀利的一面。

    青禾忍不住笑,只好回头遮掩。结果正迎上子曦深邃的眼眸。她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,连嘲笑都忘在脑后。

    雷引被揭了短处,有些气急败坏,“谁说没有证据?根据卷宗索查,其时正有碎冰城主,林凯大人第三子林楚凡,投在周成营内学艺。前后不到半月,林楚凡归家途中,遭北地强人劫掠,意在要挟守军。随后不久,周成于家中畏罪自杀。相传还有他亲笔的认罪书信,奈何山高路远,未能保存完整。实乃憾事矣!”

    这回大厅之中,前挤后拥数百人,总算听得明白。原来搞了这么半天,是为了请出林三少!

    难怪,这武馆在城中,招摇许久,都无今日这般锱铢必较上门捉人。如今选了这样一个好日子,又是宾朋毕至,又是权贵云集。落点原来在此!

    嗡嗡之声,渐渐响起,且有越来越大的势头。

    围观看戏尚且能忍,暗中发牢骚也没什么。可是你们上百人嗡嗡,吵醒了出神的公主殿下,不是自讨没趣儿么?

    青禾怒,“给本宫闭嘴!再有妄言者,一律割了舌头,投到城外奴隶场去!”

    场中为之一静。

    不论是否惹得起,都无人想在今天的场合下,与一国公主计较长短。显然今天的戏台子,主角另有其人!

    青禾面色微红,“咳咳,那个,适才说到哪了?本宫推敲案情,竟有些入神。”

    “啪啪……”

    一串突兀的鼓掌声响起。

    林楚凡扯着文士素服,迈步走出人群,向着青禾方向缓缓前进。

    他边走边吹捧道,“公主殿下查案,真是细致入微,推敲案情竟然如此身临其境,实乃我辈草民之福!”

    林楚凡撑着一颗肉乎的脑袋,小眼睛一顿眨巴。

    青禾看得清楚,心里放松不少。终于有人出来帮忙,否则她一人应付雷引,实在有些焦头烂额。

    然而,她不知道的是,即便是在此刻,楚凡带头奉承她的时候。他心里,都没想好,如何取舍。

    林楚凡上前介绍道,“鄙人便是,这位雷死鱼口中的林楚凡。”

    他不想承认,故意拧巴了发音,就为了出一口孩子般的怨气,“对于先师之死,我作为他的弟子,也是痛心疾首。至于雷大人所论三罪,请恕在下,不敢苟同。敢问公主殿下,我可以对此案,进行公然论述么?”

    青禾很是开怀,终于轮到自己看戏了。

    她赶紧点头应下,挥手令苍荷搬了椅子,送到子曦身旁,款款落座,强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。

    那边楚夕看了看罗绮与林飞,自己骑着熊宝,领着火苗,缓步向前,逐渐接近戏台中心。

    林楚凡侃侃而谈,“其一,此案最大的疑点,便是师父他那所谓的畏罪自杀。在我看来,他本无罪,死因也不是自杀。而是有凶徒,买通杀手暗害。至于泄露机密与认罪书信,更是无稽之谈!”

    林楚凡手舞足蹈,“我与师父相处近半月,据我所知,他会写的字并不多。以至于家传棍法,竟连一本像样的秘籍都没有。其后,各种版本的棍法秘籍,都是本人亲自经手篆刻刊印,分发出售。至于讽喻之言,更是无稽!”

    林楚凡深觉不适,反复拧巴着说道,“先说那条,泄露机密。鄙人出城学艺,每日早出晚归,接连半月。就连城门口的狗……”

    不知有意无意,他说到此处,停下换气,却看了雷引一眼,“……都知道这个规律。有谁会为了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,沾染泄露机密的罪名呢?还有什么北地强人,要挟守军,更是胡扯!带我走的人,我认得,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前辈,寒鲤叶霜。”

    林楚凡故意不看雷引恼怒的神色,转而说道,“其二,讽喻朝政,纯属诬陷!我走失归来,发觉师父身故。多方走访,才将事情理顺清楚。其时,正与身为城主的家父理论。所言所行,也是对他的控诉而已。朝政之言,请恕小人,无法苟同。至于雷大人心中如何想法,也不是我能左右。”

    他不知是动了什么心思, 竟然愈发激动起来,“最后,府尹之死,我更能为师姐作证,与她毫无关系!前一任府尹,多行不义,被人买凶暗杀在自己家密室之内,众多贪墨的银钱,也被劫掠大半。后一任府尹,更加不走运。当时正赶上与北地用兵的艰难时期。最后一战,不慎城门被破。蛮族兵将听闻府尹衙门遍地金银,蜂拥而上,烧杀抢掠一番,沦为白地。”

    场中众人听闻,顿觉有些过于圆满,不太像实情。

    林楚凡却不管旁人看法,自顾说道,“咳咳,如此想来,雷大人所言,尚有许多值得推敲!两任府尹,先后于同年殉职。案牍尚未交接,便被蛮兵焚烧殆尽。你那些据说、据查,不知从何而来?”

    雷引气得脖颈青筋鼓荡,左臂微微颤抖,看起来就好像轻微中风一般。

    他盯着林楚凡,胸口起伏不定,纶巾都有些气歪,此刻却来不及整理。

    这和剧本写得不一样!

    不是说好的?林楚凡亲自作证,将周羽绳之以法。当场给他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,之后再散播他欺师灭祖的事实。怎么都翻扯到本官身上来了?

    雷引愤怒却不敢动手,只骂道,“黄口小儿!休要胡言!要知道,你今日所言,是需记录在册的。彼时,碎冰城主是你父亲林凯。你若执意称周成之死为冤案,定会牵连你父亲在其中!”

    林楚凡佯装不知,假意问道,“你是说,工部副侍郎,林凯么?他擅长出这种纰漏。去岁不是出了一件贪腐的案子,被请去刑部,喝了数十天茶水。如今这事儿,我感觉,你捅出去正好!副侍郎这职位,太高,不适合他养老。不若麻烦雷大人辛苦一趟,上一道奏折,参他一个御下不严,冤假错案频发的罪名?”

    雷引威胁不成,反倒助长了对方声势,厉声喝道,“林楚凡!今日在场者甚众,你可要想好!我且问你,为何两任府尹之死,你都如此清晰。难不成你也牵连其中?”

    林楚凡白眼一翻,骂道,“你这说的,不是屁话么?小爷我家就在碎冰城,我爹就是城主。若是连城里出了什么大事儿,都玩不明白,我还怎么混?你怕不是忘了,这御灵司主事的职位,是如何得来的吧?哪里的府尹都一样,该死怎么样都会死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便开始难听了。

    青禾再也忍不住,咯咯笑个不停。苍荷无奈,只能亲自上手,帮她止笑,连带着恢复雍容气度。

    这话外之音,听懂的可不是一个两个。

    楚夕随意散了些淡淡的灵气,周围少说有七成之人,都已将楚凡,与那些府尹的死,勾连到了一处。

    只是他玩的惊险,如今早已物是人非。碎冰城那两个,时过境迁;炽焰城这个,早已栽给孟今。

    如今连衙门都改了,谁还会在意那些陈年旧事呢?

    雷引自然也听懂了,眼看局势失控,只有闷声后退,“哼!既然如此,是雷某失察。公主殿下,王子殿下,下官告退!我与林凯,也算有些交情。想不到他竟生出如此不肖子。呜呼哀哉!说不得,老夫便要替他教训于你!”

    你不是告退么?还带突然袭击的?

    林楚凡吓了一大跳,连滚带爬向后躲开。

    他一路绕后,将在场宾客,都当成他的挡箭牌,嘴里还不住打岔,“雷引,你还要不要脸?说好的上奏章,弹劾我爹。你也好借此机会,被国主赏识重用。怎能翻脸不认人呢?虽然话有些难听,可这都是你教的!我劝你,趁国主尚未听闻,赶紧写些奏折,为自己辩护几句。别打,别打了!我中了毒,不能动灵气,你再放贱,我可要喊人了!”

    楚夕早已同熊宝赶到,只是不好当众出手。

    罗绮听到第一声叫喊,便身形一闪,来到近前。她双手银针交替射出,抵挡雷引单手水剑,勉强不落下风。

    之后那些鬼话,都是不要脸的林楚凡,趴在地上,搂着罗绮的腿说的。弄得罗绮脸色绯红,好在有一层面纱遮挡,这才能坚持下来。

    青禾越众而出,当先喝止雷引,“雷司御!今日的闹剧,已然够多。想必国主很有兴趣,听本宫为你美言几句。劝你还是趁早离去,免得最终无法收场。”

    旁边的陈清霜,瞪着一双大眼睛,擎着钢枪,有些跃跃欲试。若是再有一人下场,合三人之力,未必不能诛杀此獠!

    这姑娘不知为何,针对雷引的杀意很浓烈。强到楚凡都感应到了,更别提雷引。

    他皂袍一摆,脱离战圈,回到御灵司众多捕快中间,怒视稍许,愤然退走。

    雷引仍不甘心,半遮半掩揭发道,“姓林的,你不守规矩,好自为之吧!”

    林楚凡做了个鬼脸,“我有罗绮,不必和你讲什么规矩。趁我心情不错,赶紧滚蛋!”

    一群官差,如何气势汹汹前来,便如何畏畏缩缩退走。

    罗绮好气又好笑,提着领子,将楚凡拽起,一把塞回座位。并夺过一只手臂,细细为他诊脉。

    除却刚开始几下躲闪,林楚凡动用些许灵气之外,此后完全是依靠肢体的力量与灵活。

    他竟然真的没有调动许多灵气!林楚凡能听话,开始调理身体,是罗绮最喜欢见到的。她忍不住抱着,使劲儿抱紧,不愿松手。

    原本还想为某人庆功的青禾公主,见状也只好悻悻然退下。

    她和陈清霜一起,为寒羽门之主加冕溢美之词。什么坚韧不屈,孝感天地,乱七八糟都往上招呼。

    总之这一轮,是她们赢了。至于今后如何,且待明日分说。

    更加高兴的是,她在‘人’前大出风头。虽然有楚凡一部分功劳,但是兄弟之间,就应该讲义气,分什么你我?

    洛青禾想到这里,不由得回转头脸,偷偷瞄子曦。后者一如既往,银白面具遮盖之下,看不清他究竟什么表情。

    在青禾的印象里,他最能吸引人的,是那一副不男不女的中性嗓音。她都快爱死了!

    无人注意的角落,楚夕拍着熊宝,回到林飞身旁。

    她接过书童亲手熬制的冷汤,递过一条手绢,聊做安慰。她也是最后时刻,才读懂楚凡的用意。

    原本简单的坑杀一个冒牌货,便可以轻松解决的问题。如今却变成了,迂回平反。结果如何先不论,若是梁红叶所言不差,周羽不死,之后的踢馆行动,又该如何收场呢?

    读心术下,鲜少有人能够遁形。那传信之人,便是梅府映雪。

    写信者,今日也在场,只是不得已遮掩了身份容貌。正是名声不佳的梁红叶。

    今日有洛云在场,于情于理,她都不愿意现身人前。又不愿失去这个,与林府重修旧好的机会。她便只能尴尬着前来。

    也算是个痴情人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