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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一十五章 交锋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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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更新时间:20-02-0

    忠臣志士并非一定是好人,忠于的主人不同,立场自然也不同。刘禅既然是大汉天子,那么反对之人只能站在逆贼的立场上,即便是一片赤子之心亦是枉然。统治者要维护自身的合法性,合理性,又怎会让敌人站在光明的一侧?

    知悉真相试图还权于先帝血脉的大臣们忠心耿耿于大汉,于刘氏;不知真相一心效忠国家,效忠刘禅的大臣们同样是忠心无二,绝不动摇。这能分出谁是真忠,谁是伪忠?

    对立的局面注定了成王败寇,太子刘谌筹谋之事仍在进行当中,并非时机成熟。那何攀早就对文立辅佐太子之立场感到些许疑惑,因此一番彻查终于找到了漏洞。

    太子集团成功的打压了襄王集团,将襄王刘动从莫大的威胁转换为镇守边疆的亲王。大汉皇帝刘禅百年之后,身居太子之位的刘谌无论从政治还是军事上都占有绝对的优势。

    而那远在印州的襄王刘动根本是鞭长莫及,无法把手越过川中,伸到中原以及江南等地的。

    基于此等考虑,文立拼着被刘禅责罚也要把襄王这一隐患消除掉。在刘禅来或许是文立支持太子的一种表示,可何攀起来这种行为与文立素来的作风却是有所出入的。

    以文立的地位如此甘冒奇险,这已然不是普通的扶龙之功了,因此何攀耗费了大量的精力,对川中的所有文案进行了审阅,竟真的从其中找到了蛛丝马迹,从而促成了今日的局面。

    对于刘禅来说,这个结果实在是过于痛苦了!杀了刘备的长子刘濬,是因为其扮猪吃虎,怀有篡逆之心。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物就算怎样的怀有尊敬,可在危及自身性命的时候,刘禅自然不会心慈手软了。

    其余的几名皇子不是丧命军中,就是在宫中被杀。好不容易留下一个最聪明机灵的刘谌,想不到长久以来也是视自己为仇敌!

    没能尽到做一名“父亲”的责任,或是无法照顾先帝刘备的后代,抑或是不能让这些人了解自己的真实想法,相信自己,诸般的困扰与愧疚不断的折磨着刘禅。万分的愧疚,又能换回什么?

    事实是严酷的,这些人本不用死,本会在大汉王朝日后的日子中发挥各自的作用,流芳百世,名垂青史。然而就因为触及了不可触及之事,现在这些人都已成为了冰冷的尸体,埋骨黄土之下……

    比起当年太子刘濬的事件,这一次的影响更加巨大!臣属们虽然口中不敢说,可心里都是觉得不可思议!竟然有皇帝前后杀了两名太子,这不是父亲应该做的事情,还是太子不知道什么叫做前车之鉴?

    大汉皇帝刘禅年事已高,这般年岁挥泪斩子是何等的痛苦?襄王刘动正启程赶赴成都,但也不过是太子这个位置上的继任者罢了,无法弥补两名太子先后被杀的悲惨命运。

    臣民们对刘禅信心十足,但如此下去陛下的继承人若是彻底断了,大汉的昌盛不过是过眼云烟,随即便是烟消云散啊!!

    恐慌在不知不觉中蔓延,埋在每个人的心底,都是有话要说,偏偏不敢说,又或是不懂该如何表达这样的情绪。迟迟未能入川痛下杀手,一方面是刘禅顾及情谊不愿事情搞得不愉快,另一方面则是布置最坏情况下的手段,避免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麻烦。

    因此羊祜,杜预等名将被派遣到了各地,辅佐各地的文武把这一场风波的影响降到最低。

    后宫之中,刘禅与张皇后抱头痛哭,好似一个孩子般宣泄自己的心绪。张皇后并不是这几个皇子的亲生母亲,却是襄王刘动的亲生母亲。如今自己的孩儿要成为皇位的继承者,张皇后却是没有一丝的喜悦,反而是不断劝慰刘禅,尽量的由着刘禅的性子发泄无尽的悲痛!

    川中的事情注定是无法掩盖的,刘禅更是要在川中一段时日消除影响,重新构建呼雷阙的结构,以及各地州郡的人员调配。要知道太子经营川中十年有余,上层的力量被刘禅杀个精光,但各地仍是有不少太子的党羽存在。

    中原诸般事宜便交给了姜维,何攀等人全权处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辽东边界一场急战十分短暂,汉军退走,晋军继续固守不敢有所懈怠。

    燕王司马机与裴秀进入了异族族长的王营,那坐上之人依稀可以辨认出是王戎。多年不见,王戎的气质与样貌肤色都有了巨大的变化,让人好奇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当年王戎这一脉人也是司马氏极为器重的,燕王司马机与裴秀都是与王戎互相识得,如今见面还没张口,一股冷漠感迎面而来,二人顿时心中一沉,明白今日之王戎乃是异族之王,再也不是往日的同僚了。

    “坐!”王戎低沉又短暂的一声,便没了动静。

    燕王司马机当年不过是司马氏府中的毛头小子,如今却是仅次于晋帝的燕王,受到如此冷遇面色不由得冷峻无比,坐在当场轻哼一声很是不快。反观裴秀倒是随遇而安,闻言也不动怒,淡然坐在燕王下手。

    这营帐极大,除了王戎与晋国使臣之外,尚有五六名异族各色人等坐在帐中以王戎马首是瞻,一声不吭。整个大帐足有六七人,却是鸦雀无声,气氛沉闷无比,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
    燕王司马机略微有些不耐,以目去裴秀。只见裴秀闭目养神端坐不动,样子再做个三四个时辰也是不会有所动作。

    司马机心中暗道:“这裴秀得陛下器重,又是自告奋勇前来,必然有其过人之处,使者乃是此人,并非是我,来唯有忍耐了……”

    时间分秒流逝,燕王司马机的不带,与裴秀的胸有成竹都被王戎在眼里,想起当年相识的二人,依照性情来并没有多大的变化。对于晋国派出裴秀作为使者,王戎心中是十分惊讶的。

    裴秀何许人也?如此出使未免是大材小用了,不过也正因为裴秀的出现,才让王戎感觉到晋人这一次势在必得!依照自己的设想,至少还要与晋人以及汉人博弈几个回合,才能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。

    可如此来,今日之事一旦处理不好,似乎便将失去晋国了。来晋国的耐性与那燕王司马机差不多,倒是让人觉得讶异。了起来似乎晋国也遇到了麻烦,不然在这个阶段倒是没有孤注一掷的必要啊。

    “既是使者,为何不言?”王戎缓缓开口打破了营帐中的僵局。

    燕王司马机闻言僵持的肌肉终于可以放松一二,心中暗骂这王戎故弄玄虚。当初不过是吝啬的家伙,而今又摆起谱来。不过区区一族人的首长罢了,放在晋国又算什么?

    也就是如今的晋国比不上当初的大魏,因此司马机对王戎的鄙夷之情并没有写在脸上。若真是魏国强大的时候,早就拍屁股走人了,还受这份儿气不成?

    裴秀等王戎开口有段间隔,几乎以同样的口吻道:“裴秀奉晋国皇帝圣命,前来与族长相谈,为得是两国唇齿相依,互助互敬。族长如此怠慢于我等晋国使臣,难道不怕因此冷了这一腔热忱么?”

    晋国虽是需要这一族人来作为臂助,却不需要一个桀骜不驯的盟友。裴秀摆出大国使臣的风范,不过一句话便以将所有不是都推到了王戎身上。本是王戎掌握的主动,在此时此刻却好似颠倒了,成为了裴秀的掌控。

    王戎心中暗叫裴秀果然名不虚传,然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,略带一丝惊奇的表情道:“本王提出了条件,贵国使臣只字不提却来问罪,难道这就是贵国的诚意么?”

    双方甫一开口便是唇枪舌剑谁也不肯相让,营中那几名异族人毫无反应,燕王司马机倒是打了一个机灵。与王戎的交涉乃是裴秀的职责,而自己的职责却是督促此间的晋兵奋勇作战,代替晋帝司马攸督战。

    跟随裴秀一起进入异族营帐,不过是顺道罢了,谁曾想竟然是火药味十足,若是捅出什么娄子来,怕是对自己颇有不利啊!

    对于王戎的针锋相对,裴秀毫不介意道:“汉人之应允想必未到,我方已然多次与汝等交涉,汝等不念圣恩,反倒质疑我方诚意实在是可笑啊!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
    裴秀仰面大笑,笑声回荡营帐会中,几名异族将领面现怒色起身便要上前!燕王司马机心中虽然打怵,可手上却是不让分毫,当下也是挺身站起,手按随身宝剑不肯退避!

    王戎见状冷笑道:“贵国若是如此态度,本王也不奉陪,等待汉人之条件便是。不过你无礼之罪本王却是要治,姑且便割你一耳吧!”

    待价而沽,王戎本就是脚踩两船,晋国若是肯隐忍退让,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自然最好。可晋国若是这般态度,与汉军合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有足够转团的余地和立场,对于裴秀的强硬态度王戎根本不以为然,直接点出了关键所在!

    来请求联盟的乃是晋国,而不是王戎!

    被动之人偏偏摆出一副高姿态,如何让人消受得了?晋国之所以要联合王戎,不就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,而且不能让王戎与汉人连成一片么?依照这一观点,裴秀激怒王戎这一举动乃是大大的不妥!

    就连王戎也以为裴秀的把戏该到此为止时,不想裴秀仍旧是冷傲神情道:“我观营中多妇孺而少牛羊,王戎你该清楚被裴秀抓到漏洞会是什么样的下场!”

    听裴秀这么一说,王戎微微一滞却不过瞬息之间话已出口道:“本王在域外自有领地,前来征战带牛羊何益?这位使者自视甚高,若是不起本王直接离去便是,本王绝对不会派人为难你!”

    燕王司马机依旧横身在那几名异族将领之前,听着身后裴秀如此言语,不由得心中一动,似乎找到了关键所在。方才入营之时自己只顾着注意对方的礼节是如此的不周到,对于营中的状况确实没有多少留意。

    听裴秀这么一说,现在回想起来这大营确实奇怪,妇孺所占的比例实在是有些多了。怎么说这里也有几万军队,加上妇孺老少人数恐怕更是多上数倍,偏偏牛羊并没有见到,那这异族军队的补给岂不是有很大的蹊跷?

    此时裴秀缓缓说道:“你之部署皆是异族之人,与我汉人可谓仇恨不小。若不是有了极大的生存隐患,就算你王戎是一族之长,域外之王,又如何凭借汉人的身份说服这些少数民族归入我大晋国?”

    “裴秀虽然没有调查取证,不过斗胆断言一二也不无不可。裴某料定王戎你不过是虚张声势,今日与我晋国决裂,明日也决得不到汉朝之认可!到时候恐怕汉晋还没有发兵,此地早已粮尽军散!!”

    王戎身躯为之一震,眼中现出恶毒神色着裴秀,各种心思在脑海中不断翻腾着,脸色一变再变!

    同时燕王司马机见裴秀毫无畏惧之态,自己身为国家的的王爷自然也不会有所露怯。于是挺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着眼前几名异族将领。那几人没有王戎的命令却是不会动手,只是装模做样的围在燕王以及裴秀的周围罢了。

    到王戎的神色,司马机心中一寒,暗自埋怨裴秀这猛药下的毫无预兆,真把这王戎激怒了,恐怕自己贵为亲王也是难逃一死。要知道王戎当年便不是一个好脾气,今日在域外遭逢无数磨难,脾性更是难测,裴秀此举无异于赌博啊!

    不想裴秀见王戎如此神态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道:“晋国虽弱,亦不少你这几万人马,汉人更强怎会把你放在眼中?若是想从这浑水中捞取利益,裴某劝你还是收拾行装返回域外的好。”

    “不然么————就老老实实坐下来一谈,我国圣上是否对你诚心实意!”

    这番话说得更是丝毫颜面不留,让王戎脸色更是难堪,偏偏裴秀越是这般,王戎似乎越是忍忍不愿发作,的燕王司马机颇有几分好奇,少了几分担忧。来裴秀对于王戎早就有所调查,否则何以一上来便拿出一副教训的态度吃定了王戎?

    “裴大人是说晋帝愿意应允我提出的条件?”王戎忍了半晌憋出一句话了,话一出口气势已然弱了七分,站在了弱者一方。

    这句话之前,面对曾经的故人王戎装作不识,以本族之王自居。可经过裴秀一番严词厉色后,态度已经开始有了转变,改口称裴秀为裴大人。

    几名异族将领在王戎的眼色驱使下先后离开了营帐,偌大的营帐只剩下了王戎,司马机,裴秀三个人。

    不想裴秀仍是紧追不放的厉声道:“大晋国只须将你置之不理,便可让你两尽而亡,此时此刻还想无功受禄,唾手得地么!?”

    司马机闻言又是暗中埋怨,这王戎明明已经服软了,难道你裴秀是木头脑袋不出来么!?占据了上风仍是得理不饶人,非要把事情搞得血溅五步才肯罢休!?

    只是燕王司马机乃是晋国的亲王,在异族面前自恃身份,心中千思万想此时却是没有合适的时机。一旦吐露出心中想法,被王戎出可趁之机,岂非是把自家生死拱手让给他人?

    越是胆怯,燕王司马机越是拿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,凝神盯着王戎好似随时都可以将其置于死地一般。可心中却时时刻刻在念叨着,千万别把这王戎惹毛了。

    王戎面沉似水一字一句的道:“裴季彦我敬你是昔日故友,莫要欺人太甚!须知你所在何地,王某一句话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!!”

    “哦?这边是图穷匕见么?杀得了裴某又如何?你敢杀燕王么?敢与大晋为敌么?!汉强晋弱,你不是吃定这一点早就与汉人联手了,何必在此故弄玄虚?汉国之内智者如云,如何不穿你这一套把戏?”

    “你要知道,华夏大地上在域外横行的那一套并不管用!若是域外仍有你生存之地,此时此刻何不索性杀了裴某啊!!”

    裴秀对于王戎的态度呲之以鼻,不屑一顾的喝道,让营帐之内鼓荡一股浩然之气,死死压制着王戎的暴戾之气!

    燕王司马机仍然保持英勇无畏的姿态,心中叫苦不迭。这裴秀分明是吃准了王戎在塞外早没了生存空间,因此一再打击试图将其彻底折服。生存诚然是重要的事情,可是也有一句话叫做狗急跳墙。

    把人逼得紧了,逼得急了,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的。假如王戎失去了理智,又如何使其折服,使其不作出危险的举动?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,来不是没有道理啊……

    怒火中烧,一脸杀气,王戎双眼充满了血丝,太阳穴青筋崩起老高,眼便要发作。

    正在此时,忽见裴秀扬声喝道:“请进来吧!”

    话音方落,大帐门帘撩开,几名异族士卒带头引入了一行老少。为首一名白发苍髯的老者哆哆嗦嗦,手持拄杖支持身体,身后两三名老者彼此搀扶着一一入内,着王戎不由得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再王戎身上一阵颤抖,更是涕泣横流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连声告罪,入内的老少正是失踪许久的王戎家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