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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淬雪神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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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人四脚,迈着节奏整齐却又随意的步伐,踩上这片高耸的雪地,一步一个脚印,宛如西行的苦行僧,然其面上神态,却不像朝圣者之流。大人嘴角含笑,似轻佻,实洒脱;小人面se冷峻,似沉重,实蔑世。一大一小,淡然的毫无目的般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,在这片安静的白茫之中,显得格外诡异。

    踏雪无声,两人行至半山腰,大人佯装累着,反手敲了敲脊背,抱怨道:“选择这样一块高寒之地居住,那女人果然病得不轻。”小人无视他的玩笑,径直绕向前去,几个变换转移,早已远的不见踪影。大人见他如此,笑了笑,便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雪峰之上,一人手握寒剑,舞动于风雪之中,那漫天大雪随着舞剑人剑锋转处,改变着飘零方向,奇异剑啸之声宛如一曲霓裳,翩若惊鸿,矫若游龙,演奏于冰天雪地之中,无人听闻,更胜万千喝彩,有诗为证,诗曰:淬雪成锋舞冰寒,傲视人间一剑君。渺渺苍山空寂廖,天地为伴复何求?

    察觉有人靠近,舞剑人剑势一收,那把成型大半的寒剑便自消融。原来方才上山的二人正是业无涯与禅灭,此时,禅灭已先一步登上山顶,目睹了剑者的无上造诣。如此美轮美奂的场景,即使是厌世如厌恶的他,也不禁动容,年幼的心灵强烈地震撼着。

    剑者看他是个小孩,又孤身一人,便放下戒心问道:“汝是何人?来此剑雪洪炉作甚?”

    禅灭闻言,并不作答,只是看着眼前人,只见他生具异相,白发金瞳,眉头久蹙,虽然年少,不怒自威。

    剑者见他不答,料他不是来寻自己,若是寻常孩童,也断不能登上此峰,便转身,yu回自己住处,红尘俗世,不是他此刻该萦心的。禅灭目送他离去,自语道:“是人吗?亦或是……”“剑。”从后赶上的业无涯替禅灭补充道。

    “喔?”禅灭侧头看着他,问道,“剑是何物?区别于人类与jing灵的另一种存在吗?”

    业无涯哈哈笑道:“你若如此理解,也无不可。”

    “唔?”

    “哈,不说了,此行不是为了寻他,继续赶路吧,前面第二座峰头才是那女人的住处。”业无涯重又迈开步子,禅灭却没跟去,他要留下。业无涯见他如此,笑道:“真是任xing的小子,此处还不是你我分别之地,先分头行事吧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残破的木屋中,柴禾寂静地燃烧着,不时爆出噼啪响声,孤独的人斜倚在门板上,看着火光跳动,思绪陷入混沌。他,不曾涉世,不染纤尘,纯净无暇,完美无缺,这都要归功于他过人的克制力。没有人教过他什么,他只是很早就明白了,一旦踏出此地,他要忍受的将不止是孤独与寒冷。

    他身而为人,却不与人为伴,没人伤害过他,没人令他失望过,没人告诉过他人xing的种种丑陋,但他自觉的远离尘嚣,洁身自爱。是逃避吗?还是孤高?或是等待?

    焰光冷却,周遭空间化作淡蓝se,他明白,又到了下面那人发作的时间了。几年相处,隔峰相对,两人之间虽从未正式见面,却已深知彼此习xing,每ri黄昏,必有一番争斗。通常,他是只守不攻的。

    婉转之音自第二峰处扩散开来,旋律震心锁定剑者,算是给予提醒。少顷,肃杀之声如洪水猛兽,刀剑斧钺,狂袭而至,穿越重重风雪,旨在剑者本身。剑者离开木屋,于雪地中再次淬出寒剑,一抗音波之威。

    不多时,山下琴音越走越急,高chao迭起,四周风雪难承洪音,纷纷爆碎,化作大量迷雾,蔽人视线。剑者内家修为不差,尽管体内血液被琴音激荡的快要沸腾,仍旧屹立不倒,顺着音律走势,以剑化导,卸诸雪地之上。

    渐渐,琴音步入颓势,一曲终了,两家安宁,冷焰消融,重放光芒,剑者入屋沉睡,ri复一ri。有时候,对方心情大坏,双琴合奏,逼得太紧,不好招架时,剑者出于自保,也会反击一二,剑意借风雪之势she入对方屋内,将其心魔慑退。对方清醒后,自知又惹人烦,通常会偃旗息鼓。

    这ri是特别的,因为两家都来了一位访客。业无涯刚走近第二峰,就被爆裂琴音重重轰了出来,但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上衣,浑无所觉,重又踏入,如此反复不断。相比于第二峰的剑拔弩张,禅灭这边要安静多了。他很自然的推开虚掩的房门,见剑者正在榻上闭目酣睡,他就纳闷,原来剑也是需要睡眠的吗?他许久没有疑问的脑袋中,这下又有了困惑,这于他来说是好事,至少行路时有事可想。对这世界看得太透的人,也是苦恼的。

    静静坐下,禅灭灵识箕张,他要了解剑的一切。意识的触手抚摸过木屋每一个角落,他知道了,剑时常倚靠在那块七尺来长的门板上对着火焰沉思,他也知道了,剑睡在篾榻上时,其实并不是真的睡着了……

    眼睛仍未睁开,剑者平静道:“汝对此间兴趣颇浓,缘何?”

    禅灭首次有了被耍的感觉,不觉爽朗笑道:“不是对此间,是对你而已。”

    剑者回道:“吾乃天命孤星,汝近吾不得,快些离去,否则有害。”

    禅灭哼笑道:“莫张狂,我也不是求你留我,只要你替我解答疑惑,这便走了。”

    剑者思量片刻,睁开金瞳,坐起道:“道来吧。”

    禅灭第一问道:“你是什么?”

    剑者道:“吾是吾。”

    禅灭第二问道:“剑是什么?”

    剑者道:“剑是剑。”

    禅灭第三问道:“你是剑否?”

    剑者不答。

    禅灭第四问道:“你是人否?”

    剑者道:“人也罢,剑也好,无非吾也,何足深究?”

    禅灭摇摇头,道:“你没有解答我的疑问,我必须留下来观察你,要我走,难矣。”

    剑者细看了禅灭一遍后,不再言语,重又躺下,朝里侧卧,对禅灭不理不睬。禅灭怎会因此受挫,他不仅要留下,更要将他同化,将自己的思想感染给他!

    次ri清晨,剑者无视禅灭,径自出门练剑,随着手中冰锋逐渐完整,他的剑法亦在趋于大成。禅灭只是在一旁看着,有时看到jing彩处,也会按耐不住,依葫芦画瓢,以指代剑,舞将起来,他感到体内有股潜能随着自己的一指一划而在释放,不断释放,他明白,自身与剑之间,必定存在某种联系。

    第二峰的攻防还在继续,从昨ri入夜开始,业无涯便想进门与内中之人一谈,但内中人似乎不喜打扰,琵琶颤栗,斥退来者。业无涯之目的若只是进入房内,何其简单,但显然他另有打算,宁愿自己在屋外受一夜风雪之苦,也要与其中人周旋到底。

    禅灭对他的举动嗤之以鼻,至于剑者,他也不想多管闲事,毕竟还未到生死存亡的关头,何况观来者气质,不似有什恶意,内中人也不见得就是善类,更非易与。令他吃惊的是,禅灭小小年纪,竟只看他演练了一遍剑法,就学得三分神似,剑指劈划,有模有样,真可谓异禀奇资,不觉对他生了爱恋之心。

    如此过了三ri,第二峰已然平静,业无涯于第二ri正午得以入内,至今未出。这三ri里,禅灭剑道进步神速,从第一ri的观察模仿,到第二ri的除旧布新,直至第三ri的融会贯通,他已然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高深剑法。全然陌生之道,三ri大成,岂是凡人可以做到?可想而知,其与剑道渊源有多深刻。

    三ri的变化,剑者看在眼里,即使是他,也不得不对此子刮目相看,自问天资尚不如他,还远远未到出世之刻。

    禅灭从这三ri所得中,逐渐领悟了什么是剑,正因如此,才更知晓了眼前剑者的修为是多么恐怖,他本不知恐怖为何物,就像不知剑为何物一样,但此时此地,看了剑者舞剑之后,他理解了这两样陌生的事物。他此时脑中没有别的念头,只想尽快逃离这里,就像多留在这里一刻,自尊便会多受一分伤害一般,他领悟到,穷极自己一生,在剑道之上,也是不可能超越眼前之人的,这对他来说,是致命的打击,是不容深思的事实。

    业无涯恰在此时很合他心意的步出了第二峰,笑眯眯望着禅灭,道声“走。”禅灭二话不说,更不回头,眨眼移位至山脚……